对面一直面如寒霜的胡应嘉终于神情有所松动,举起酒盏一饮而尽,“其实,即使非随园一员,但以展才在东南的根基,若胡某相抗,只怕下场堪忧。”
“何至于此!”钱渊先是一笑,随即愣了下,大笑道:“克柔兄说笑了,你以为,钱展才是那般人?”
胡应嘉苦笑道:“一旦事泄,只怕……他日高新郑败北,张叔大……身败名裂都是运气,一个不好,阖家……”
“是啊,严东楼前车之鉴不远。”钱渊面不改色的添了把火,“克柔兄只管放心,随园这边定然严守。”
不管信不信也只能这样了,其实胡应嘉也知道,钱渊这些话只能说半真半假,他的确会严守秘密,但说什么让自己放手而为,那基本是扯淡。
胡应嘉心里有数,不说其他的,就自己背弃徐阶这件事,就足以让钱渊拿捏住自己了。
不过,胡应嘉并不后悔,看看这些年,随园做了些什么,徐阶做了些什么,从根本上来说,徐阶做的和严嵩没有本质区别……高拱还试图做什么,而徐阶是根本不想做什么。
所以,虽然钱渊信誓旦旦说胡应嘉非随园一员,但后者心里清楚,自己已经身入随园,之前那些话不过是钱渊为了面子好看而已。
胡应嘉摇摇头,“都说钱龙泉目光长远,擅埋伏笔……去年就让胡某转入六部为郎中……”
“确有此意,但还真不知道荆川公病重至此。”钱渊顺势将话题引入正题,“华亭如何交代?”
“元辅……有点奇怪。”胡应嘉神色迷惑,“让胡某按部就班,以勿起纷争为首。”
钱渊略一思索就懂了,冷笑道:“看来,华亭快要动手了。”
“动手?”胡应嘉一惊,“对谁?”
“除了高新郑还有谁?”钱渊嗤笑道:“华亭退避三舍,处处忍让,新郑咄咄逼人,跋扈至此,一旦科道言官群起而攻之,就算他高新郑简在帝心,也未必顶得住。”
“这等关键时候,自然要克柔兄勿起纷争……嘿嘿,若是高新郑败北,他觉得随园会冷眼旁观。”
胡应嘉低声问:“随园会冷眼旁观?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钱渊谈笑自若的举起酒盏,“华亭,只知党争;但新郑,知党争,却也知执政而行国事。”
胡应嘉默然点头,举杯陪了一杯,又问:“南下之前会面,展才有何嘱托?”
“其一,萧规曹随。”钱渊低声道:“镇海通商已持续数年之久,各个流程早已理顺,无需大动干戈。”
“不错,当年在镇海,胡某也随荆川公目睹,的确无需大改。”胡应嘉点点头,“但府衙吏员、文员……”
“合则留,不合则驱。”钱渊斩钉截铁道:“若不能短时间内使税银回复,克柔兄也必然遭责。”
胡应嘉是听钱渊说过东南税银锐减这件事的,眯着眼道:“展才于镇海根基深厚,若府衙吏员、文员、各处管事……”
“不必留情面。”钱渊冷笑道:“贪心不足蛇吞象,在镇海数年,钱某光是府衙、县衙就砍下多枚首级,但如今……”
“一旦查实,克柔兄可行霹雳手段。”
胡应嘉有些犹豫,自己可不像钱渊有军功在身,身边护卫如云,行霹雳手段……说起来简单,但万一被反击,到时候哭都没眼泪,就算说自己是随园一员,怕是都没人肯信。
“放心。”钱渊低声道:“镇守定海后所的游击将军张一山,乃是钱家护卫头领出身,更是钱家佃户子弟,钱某会去信交代。”
看胡应嘉缓缓点头,钱渊接着说:“其二,就是董家。”